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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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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行人來到太液池畔,那裏已經站了不少人。有高官重臣,也有世家勳貴,還有趕來救人的宮廷內侍……魏籮遠遠就看見岸上躺著一個人,渾身濕透,一動不動。魏昆蹲在他身旁,不停地掐他的虎口和人中,可是他都沒有反應。

魏籮臉色一白,從秦氏身上爬下來,邁開小短腿飛快地朝那邊奔去:“常弘!”

這時候已是初夏,湖水不太冰冷,可是太液池水深,如果他沈到底下,救上來難免不會耽誤時間。若是救得太晚……魏籮只覺得心驚膽顫,不敢多想,她緊緊地抓住常弘的手臂,叫他的名字,“常弘你醒醒……”

她心裏害怕,明知道這一次常弘不會死,可還是不放心。自己都重生了,誰知道會不會改變一些事情,萬一出了什麽偏差呢?

她明明說要保護常弘的,可是卻沒看好他,讓他出事。

思及此,魏籮擡頭惡狠狠地看向對面一個穿寶藍寶相花紋的小男孩。男孩七八歲,模樣俊秀,一雙眼睛卻十分桀驁,頗為不馴。此刻他正抿著粉唇,定定地看向這邊,他一接觸到魏籮的視線,先是一楞,旋即輕輕哼了一聲,扭頭不再看她。

這個就是汝陽王的兒子李頌了,即便他跟長大後不太一樣,魏籮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。因為他臉上有一個明顯的特點,那就是左眼下方有一個小小的胎記,淺粉色,燕尾形狀,嵌在那張臉上頗為醒目。他身邊站著高大魁梧的汝陽王,汝陽王正在板著臉訓他,聲音震天,幾乎半個皇宮都能聽見。

汝陽王是武夫出神,一身壯肉,英武不凡,他曾跟著崇貞皇帝出生入死,共同打下江山。是以崇貞皇帝剛一登上大寶,便為他封王加爵,視他為手足兄弟。汝陽王娶的是崇貞皇帝的妹妹,高陽長公主趙暄。趙暄是十幾年前名動盛京城的美人兒,身如蒲柳,面如皎月,氣質清絕。一個是柳亸花嬌的長公主,一個是出身軍營的糙漢子,怎麽看怎麽都不是一對良配。彼時盛京城的百姓都不看好這門親事,高陽公主自己也不例外,她不喜歡李知良這樣的武夫,喜歡的是溫潤柔和的俊朗少年。聽說她曾向崇貞皇帝反抗過,可惜效果不大,最終還是要依從兄命嫁過去。

好在成親後李知良待她不錯,對她寵愛有加。他們不久便生下一兒一女,李頌今年八歲,女兒李襄今年五歲。

上輩子李頌為什麽跟常弘過不去呢?又為什麽毀了他的前途,害他身敗名裂?

魏籮是知道原因的。

彼時英國公府和汝陽王府一番商議,定下了常弘和李襄的親事。十四歲的李襄心有所屬,她不喜歡常弘,喜歡的是英姿勃發的武狀元。為了退掉這門親事,而不毀壞自己的名聲,李襄央求哥哥李頌想辦法讓常弘名聲敗壞,到時候不用她出面,爹娘自會退掉這門親事。所以李頌誘騙常弘吸食五石散,使得他整日渾渾噩噩,神志不清,荒唐度日。魏籮一想起這兄妹倆幹的齷齪事,就恨得咬牙切齒。

李襄自己心術不正,還要把常弘拉下水,常弘哪裏對不起她?她跟人不清不白,卻要把汙水都潑到常弘身上,真是典型的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,魏籮就沒見過這麽下作的人。

一想到那些事,她就氣憤得渾身發抖,常弘目下生死不明,他們憑什麽好好的活著?他們的命就比常弘值錢麽?

她低著頭,瘦小的肩膀劇烈顫抖,旁人或許以為她在哭,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是恨。

恨不得現在就讓他們都死,恨不得他們立即遭到報應。

她咬著粉唇,不知不覺就咬出血來,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。殷紅的血滴滴在常弘的手背上,紅得刺眼。她用拇指一點點認真地抹去,喉嚨仿佛被堵住,帶著哭音,這輩子和上輩子的記憶重疊,她說:“常弘,不要死……你不要死。”

話剛說完,她就被一雙手從後面抱起來。趙玠的聲音鎮定而緩慢:“他不會死,本王會讓人救他的。”

他說罷,朱耿上前,取代魏昆的位子,疊起雙手按在常弘的胸口上,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擠壓常弘的胸腔。趙玠把魏籮放在一邊,魏籮根本沒空註意他,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的動靜,直到過了一會兒,常弘張嘴嗆出一口湖水,蜷縮身子咳嗽起來。

“常弘!”

魏籮一喜,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,撒腿就要往那邊跑,卻被趙玠手臂一橫,攔住面前的去路。魏籮來不及剎住,整個人撲進趙玠懷裏,穩穩當當地撞在他的胸膛上,撞得鼻子一疼。趙玠低笑出聲,把她從懷裏撈出來,俯身捏捏她的小鼻子,“急什麽?人在那兒,又跑不了。”

她看見常弘坐起來,魏昆關切地問他哪裏不舒服,他搖了兩下頭,始終不發一語。他原本就孤僻,如今又被人推下水,心裏肯定更加不好受,可是他從來不說,什麽都悶在心裏,就跟個悶葫蘆一樣。

魏籮越想越著急,推開趙玠的手,“我要找我弟弟……”

趙玠卻打定主意不讓她過去,他們正好站在人群後面,不大引人註目。趙玠伸出拇指在她粉嫩嫩的唇瓣上摩挲兩下,她這才覺得疼,皺著眉頭小貓似的哼了一聲。他松開她,看了看拇指上的血跡,若有所思地問:“你剛剛在恨誰?”

旁人或許沒發現,但是他一直註意著她的動靜,是以比別人看到的都多。小丫頭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,她看李頌的眼神冰冷,蘊藏著極大的憤怒的恨意。這跟他認識的她又有些不一樣,卻又毫不沖突,這種感覺很奇怪,仿佛她做什麽都是正常的——無論她狠狠地咬他,還是甜甜地叫他“大哥哥”,又或是現在的憤怒掙紮,每一樣都叫他覺得新鮮。她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,正被他一一發現。

魏籮緊緊抿著唇,唇瓣上沾著點點血跡,襯得她就像一只不屈的小野獸,等著人慢慢馴服。

趙玠笑了笑,“讓本王猜猜,是李頌還是魏昆?”

她一頓,漆黑明亮的大眼看向他,不承認也不反駁。

她兩個都恨,恨李頌毀了常弘,也恨魏昆沒有保護好常弘。

然而就目前這件事來說,她還是更憎惡李頌多一些。

趙玠顯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,不疾不徐地問:“為什麽恨他?因為他把你弟弟推下水?”

魏籮沈默許久,緩緩開口:“他欺負常弘。”

確實如此,李頌可不就是欺負常弘麽?魏籮不想讓趙玠知道太多,也不想讓他發現自己陰暗的另一面,她現在只要裝成護短的模樣就可以了。她只是個六歲的小姑娘,哪裏懂得那麽多深仇大恨?

趙玠彎唇,也不知道信了沒有。他看著她,好半響,摸著她的頭輕輕問:“你想欺負回來麽?”

魏籮詫異地擡頭,迎上他的視線,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問。

他什麽意思?如果她想呢?

魏籮漂亮的小臉寫滿防備,不回答他的問題。

不遠處魏昆四處找不到她,撥開人群正好看到她跟趙玠談話,抱拳一禮,問道:“下官見過靖王殿下,不知殿下找小女何事?”

趙玠直起身,收起臉上的笑意,轉身時已換做一副從容不迫的表情。他道:“四小姐方才哭了,本王哄哄她。”

魏昆不疑有他,頗為誠懇道:“多謝殿下費心……”

那邊魏籮終於有空掙脫趙玠的掌控,舉步跑回魏常弘身旁。太醫方才趕來了,常弘經過太醫救治,這會兒已無大礙。常弘見她過來,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,“阿籮……”

只不過模樣仍舊蔫蔫的,有些不大高興。

魏籮舉起袖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水珠,應了一聲。再說什麽,旁人就聽不見了。

即便聽不到他們說什麽,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深厚的姐弟情。也難怪,沒有母親的兩個孩子,只能互相依賴。

這份姿態落在旁人眼裏,沒來由地叫人羨慕。

趙玠負手而立,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經過魏籮一番追問,常弘才跟告訴她為何跟李頌起爭執。

她跟常弘是龍鳳胎,兩人模樣生得七八分像,五官漂亮,眉眼精致。這對魏籮來說是好事,但對常弘來說就有點麻煩。他這會兒年紀小,還沒長開,乍一看有點像個女孩兒。平時也有人議論常弘的長相,可是都是私底下悄悄地說,從來沒有一個人敢搬到明面兒上的。這汝陽王世子李頌就是第一個。

他不僅恥笑常弘女裏女氣,還要他學小姑娘那樣說話,甚至不知從那個宮女頭上扯來一朵絹花,非要常弘戴在頭上。常弘自然是不同意的,他不說話不代表他願意任由他們擺布。李頌見他不同意,也跟他杠上了,非要他戴上不可,兩人就這樣起了爭執,甚至動起手腳。常弘比李頌小兩歲,到底打不過他,肚子上挨了他幾拳,末了還被他拎著衣領直接扔進太液池裏!

魏籮聽說他肚子受傷,忙讓他掀起衣服,“讓我看看。”

這裏是外面,周圍又有那麽多人,常弘當然不肯,抓著衣服說:“沒事……不疼了。”

不疼才怪!李頌有一個出身武將的爹,自己的身手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,常弘挨了他兩拳,肯定吃不消。

他卻騙她說不疼。

魏籮擡眸瞪向對面的李頌,眼神冰碴子似的紮過去,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憤怒。李頌頭一回被一個小姑娘這麽看,唬了一跳,他很快回神,嘴硬道:“看什麽?你們兩個長得這麽像,你是女的,他是男的,我怎麽分得清?這不怪我弄錯。”

強詞奪理。

汝陽王聞言,呵斥一聲“混賬”,拽著他來到常弘面前,往地上重重一摜,“我剛才怎麽教你來著?還不給人家賠罪道歉。”

李頌踉蹌了兩下,堪堪站穩,眼睛看了看常弘,再看了看魏籮,一點也沒有誠心道歉的意思。

周圍的人都散去了,只留下一些公公內侍,以及英國公府和汝陽王府的人。李知良對魏昆拱了拱手,頗為慚愧道:“都怪本王教子無方,沖撞了小少爺,還望盛明兄大人大量,原諒小兒一回。”

這會兒道歉有什麽用,何況他都自稱“本王”了,魏昆能把他的兒子怎麽樣?魏昆臉色不大好,卻仍舊回了回禮,“小孩子調皮,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,王爺無需自責。”他頓了頓,再溫和的人也有脾氣,“只不過常弘的命只有一條,經不起折騰,希望再無下次了。”

汝陽王一哂,連忙道:“盛明兄說得極是,本王回去定會好好管教小兒。”

另一邊李頌遲遲不向常弘道歉,最後被汝陽王揮了揮拳頭威脅,他才撇撇嘴,毫無誠意道:“剛才是我不對,不該扔你下水。不過反正你也沒事,這事兒就算兩清了吧。”

魏籮真是硬生生被他氣笑了,什麽叫“反正你也沒事”?若是有事,豈不什麽都晚了?

汝陽王也覺得這話過分,氣得揮拳便要揍他,“你給老子好好說話……”

魏籮看向他,眼裏閃過一道詭譎的光。她語氣憤怒,帶著小姑娘特有的嬌蠻:“你把我弟弟推下水,如果你讓我也推你一次,我們就原諒你。”

魏昆叫她:“阿籮!”

然而一頓,又沒有繼續阻止下去。這是他們孩子間的事,有時候他們大人反而不好插手。再加上魏籮是個女孩兒,年齡又小,無論說什麽都會被當成“童言無忌”。

他看了看李知良,李知良皺了皺眉,似乎覺得這要求有點無理。

李知良尚未開口,李頌便不以為然地一笑,自負地答應下來:“這有什麽?別說讓你推一次,就是推一百次也沒問題。”

李頌仗著有點武功,又從小學鳧水,根本不把魏籮的話放在眼裏,反而覺得好玩,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。就當洗了個澡吧,他心胸寬廣,不跟她一般計較!

李知良有些不同意,怕兒子出什麽意外,但想著自己會在一旁看著,也就沒說什麽。如此一來,正好也顯得自己賠罪的誠意十足,不是那等仗勢欺人的人。

魏籮見李頌胸有成竹,微微勾了下唇。

笑吧,趁著現在還笑得出來。

此時崇貞皇帝和陳皇後尚未過來,不過看看時間也快了,是以大夥兒都在新雁樓和臨江樓等候,沒有多少人關註魏籮這邊的情況。

太湖池池畔縱面平整,砌以玉石,距離水面約莫一尺半高,每一處都高處相同。魏籮站在岸邊,仰頭看向面前的李頌,“我把你從這裏推下去,若是你能上來,我們就跟你兩清。”

她學他剛才的話,稚聲稚氣的,明明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,偏偏要板起小臉,裝出嚴肅的樣子。李頌覺得好笑,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,胡亂點了點頭:“好,你快動手吧,不就是……”

話沒說完,魏籮便擡手放到他胸膛,狠狠一推。

李頌就站在池畔,猝不及防地向後倒去,雙眼大睜,“撲通”紮進水裏!

湖水很快淹沒他的頭頂,好在他會水,掉進水裏的那一刻就調整過來。閉著氣,甚至悠然自得地在水裏游了一圈兒,重新浮上水面,得意洋洋地向魏籮看來。另一邊汝陽王李知良松了一口氣,叫道:“逆子,還不快上來!”

他劃著雙臂往前游,準備從剛才落水的地方上岸,然而手剛攀到石壁上,卻覺得有點不對勁兒。魏籮蹲在他面前,小臉含笑,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古怪,讓他莫名其妙生出一種落入圈套的錯覺。他皺起眉頭:“走開,讓本世子上去!”

原來魏籮挑的這塊地方岸上生滿青苔,石壁濕滑,不容易上岸。擱在以前這對李頌來說不是難事,然而今天魏籮蹲在岸上,手中拿著一根細枝條,她背對著眾人,用枝條的一端狠狠壓在他的手背上,微笑著睥睨他:“下去。”

李頌眼神一變,咬牙切齒:“你竟敢……”

沒等他把話說完,魏籮便加重了力氣,枝條狠狠嵌進他的肉裏,偏偏她還笑得很天真:“下不下?”

李頌疼得嗷一聲,飛快地把手抽回去,撲通一聲重新掉回水裏。

岸邊的人看不到他們的情況,還以為李頌是自己沒站穩掉下去的。李知良到底心疼兒子,趕忙招呼侍衛:“快,快把小世子救上來。”

話音剛落,另一聲道——

“慢著。”

趙玠站在另一邊,饒有趣味地看著魏籮的背影。看夠了,偏頭對李知良道:“汝陽王方才不是答應了麽?這是他們兩個小家夥的事,小世子自願落水,自然也要他自己出來。怎麽,汝陽王對自己的兒子沒信心?”

沒料想靖王會插手此事,李知良僵了僵,勉強一笑道:“那倒不是……只不過……”

趙玠沒給他說話的機會,移開視線道:“既然不是,那就等著吧。”

李知良只好繼續等待。

水下,李頌本想從其他地方上岸,然而游了一圈,忍不住想破口大罵。那小丫頭是不是故意的?她知道這下面都是水草,纏繞盤旋,根本沒法靠近,一旦靠近便會被水草卷進去,勾到湖底下!這樣看來,只有魏籮站的地方能上岸,他太生氣,口中僅剩的一口氣沒憋住,湖水紛紛湧進口鼻,他被灌了好幾口水,再次從水底下冒出頭來,憤怒地瞪向魏籮:“你故意的?”

魏籮站起來,甜吟吟地一笑,“什麽故意的?你在說什麽?”

可是她的表情明明擺著寫著“沒錯,我就是故意的”。

李頌沒見過這麽可惡的小丫頭,恨不得把她一口吃進肚子裏,“讓我上去!”

他們一個在岸上,一個在水裏,氣勢上就差了一大截兒。李頌再也不覆剛才的自負狂妄,隱隱有些著急,他在水裏待得太久,又因為太心急,左腿漸漸有些抽疼,恐怕是抽筋的前兆。

然而他又不願求助自己的父親。到底是男孩兒,要面子,輸給一個女娃娃像什麽樣?而且這女娃娃還比他小兩歲!

魏籮明明在笑,眼神卻透著冷:“我沒有攔你。”

李頌咬緊牙關,她是沒有攔他,可是她卻讓他無路可走!她真的六歲麽?心眼兒怎麽這麽多呢!

兩人誰都不退步,互相對視,端看誰能撐到最後。

最後自然是李頌輸了,他左腿抽筋兒,越來越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,慢慢往水下沈去。湖水淹沒他的頭頂,魏籮一聲不響,過了好片刻,岸上的人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兒。汝陽王脫掉外袍,親自跳下水把兒子撈上來,“頌兒,頌兒!”

李頌喝了一肚子水,人還沒死,就是神智有些不清楚。他偏頭尋找魏籮的身影,指著她“你”了半天,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。頭一歪,暈了過去。

這件事算扯平了,李頌把常弘扔下水,魏籮把李頌推下水,誰也不欠誰的,誰也沒資格說誰。

汝陽王即便有一肚子氣,奈何對方有靖王在一旁撐腰,也不好說什麽,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。

今年的壽宴跟往常一樣,為陳皇後祝過壽後,崇貞皇帝又命人在太湖池畔搭了一臺戲。臺上名角兒揮舞水袖唱起《鳳還巢》,聲音咿咿呀呀,詞曲兒晦澀難懂。陳皇後聽不慣這些戲曲,強忍著耐性聽到一半,便起身向崇貞皇帝告辭了。

崇貞皇帝頭戴烏紗翼善冠,身穿雲肩通袖龍襕圓領袍,年過不惑,仍舊精神矍鑠,眉宇間可見年輕時的英姿。他聽聞陳皇後要離席,眼眸一深,旋即眼神含笑,恢覆無限柔情模樣:“皇後都走了,朕一個人留在這兒做什麽?不如一起回去吧。”

“不了,臣妾跟長生一起走,正好我有幾句話同他說。陛下政務繁忙,難得有空,不如多陪陪大臣們說說話吧。”陳皇後當面拒絕了皇帝,甚至不等他開口,便對下方的趙玠道:“來,扶母後回去。”

長生是趙玠的小名,都說名字代表願望,陳皇後的願望就是希望兩個孩子長命百歲,一生安樂。

趙玠起身,同崇貞皇帝告一聲退,便扶著陳皇後離開了。

皇帝坐在龍椅上,許久許久,面無表情。

慶熹宮,昭陽殿。

陳皇後端坐在鐵力木貴妃榻上,聽秋嬤嬤將今日魏籮如何勸天璣公主吃藥的事娓娓道來:“……公主立即便說要喝藥,娘娘,英國公府的四小姐真真有本事。”

陳皇後倚著貴妃榻,手裏捧著象牙鼻煙壺,聽得認真。“不是說她才六歲,竟這樣厲害?”

三兩句話就把琉璃給治住了,讓琉璃對她心服口服,若不是秋嬤嬤和其他宮女作保證,皇後還真不敢相信。

秋嬤嬤連連點頭,忍不住又道:“非但如此,那四小姐毽子也踢得漂亮……”

下方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上的趙玠不動聲色,眼梢含笑,聽秋嬤嬤誇讚魏籮,不由得想起自己當時看到的情形。小姑娘頭上的紅絳帶隨風拂到她臉上,她眼神專註,只盯著半空的毽子,根本沒發現他也在看她。

那雙眼睛盛載了滿湖春水,波光瀲灩,光彩熠熠。既會說話,也會騙人。她在用這雙眼睛天真爛漫地看著你時,說不定心裏也在琢磨怎麽折磨你……真有意思,趙玠以手支頤,想起今日魏籮欺負李頌的光景。他怎麽忘了呢?她可是拿簪子劃破過人臉的小辣椒,不是矯揉造作的溫室花,誰欺負她,都沒有好下場。

趙玠看向陳皇後,掀唇問道:“母後,琉璃的伴讀決定了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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